
火,被象徵為熱情、生命力的表現,同時可以被理解為憤怒的火。這部由名導李滄東執導的新作叫《Burning》,偏偏沒想過這部電影所燃燒的火,卻是一種新的象徵。電影中燃燒的火,卻顯得軟弱無力,予人更看不見曙光的絕望。「當一切已成灰燼,如何重燃希望?」,是電影不斷滲透出來的訊息。縱使有著這種反烏托邦的氛圍,劇情卻依然張力萬鈞,沒有悶場的時候。
《Burning》以一個懸疑式故事展開,描繪韓國年輕人在現代生活中感受到的無力感、絕望及憤怒。一直有作家夢想的鍾秀(劉亞仁飾),卻在物流公司打工糊口,直到遇到兒時的同學海美,本以為在充斥無力感的生活中找到了知音人,卻在海美旅行後,遇到謎一般的男子Ben。駕著進口車,喝紅酒抽大麻煙的高尚男子Ben,對比起只能駕破舊貨車,喝燒酒抽普通煙的鍾秀,絕對是兩個世界的人。鍾秀自此之後,覺得失去了一個朋友,同時Ben對鍾秀說了一句「想燒了塑膠倉的慾望」的奇怪話,自此之後,海美就完全失蹤了。劇情看似變得緊張的時候,卻用了一個平淡的殺戮場面終結了故事,你說是悲劇結局嗎?根本從頭到尾就是一場聚集失望憤怒於一身的悲劇。李滄東透過電影所說的,就是這些淺白的語言。
李滄東成功把村上春樹筆下年輕人對社會、對自身的控訴表露無遺。同時把該無力感貼地聚焦於韓國的情況。海美居住的地方,是狹小凌亂的地下房,鍾秀看到這間屋時,還說「這已經很好,以前我住過的屋,水槽旁就是馬桶」,正好點出不少韓國青年人的置業問題,還有居住環境條件強差人意;鍾秀想做一個作家,但無奈現實環境下只能做粗重工作賺錢,而且物流企業的欺壓式工作模式亦使他感到憤怒。對比起Ben,他更感覺自己融入不了現實的社會生活。連性愛及自慰的場還面,都看得出鍾秀沒有靈魂,只有行動上滿足需要。鍾秀的人生觀及心態,如行屍走肉般頹廢,呼應了韓國青年對於「地獄朝鮮」稱號的韓國如何絕望。
電影中後期,塑膠倉成為了一個劇情線索,塑膠倉於鍾秀而言,隱喻著荒蕪、荒廢、毫無寄託的地方,與他別無所靠的孤獨心情形映襯;但對Ben而言,卻是釋放其殺人慾望的象徵。而燒塑膠倉這一個行為,除了加強了懸疑性質之外,更成為了電影中最想強調的訊息:很希望透過已廢棄的灰燼重燃生命中的熱情,可惜到最後燃燒的,卻是Ben的屍體及車輛,鍾秀沒有因此得到解放,反倒更突出了其內心的孤獨及寂寥。
電影用了多種形象及語言展現這種隱喻,並呼應青年絕望的主題。究竟海美常掛在口邊的「Little Hunger」和「Great Hunger」,是代表著什麼?為何她經常做幻想的默劇?為何她要在兩個男人面前裸體跳舞?鏡頭還沒有把掛在鍾秀家的韓國國旗漏掉。這些均在描寫兩個青年對自身、對社會的寄許,我很想自由自在地跳舞,但為了生活,只能埋沒自己內心真正想要的渴望。
我特別欣賞電影沒有只聚焦於青年人的生活問題,電影還有側面映照出一個時代背景,如何令青年人對國家存在一種負面感受。鍾秀住於接近三八線的坡州鄉郊地方,天天都聽到南北韓雙方的廣播,而其父親及上一代為受獨裁政府受勳的軍人(看看鍾秀家中的相片就知道了),再加上一幕鍾秀在家小便時電視不斷在談特朗普的驅趕移民等保守派政策得到支持。這些場面均在呼應著現今為人心惶惶的時代,若南北韓未握手言和,美國沒有中斷緊張關係,國際的不安全亦會直接影響他們的生活。除了聚焦鍾秀的頹廢生活,還不忘點出現今世代如何令青年人對生活沒有信心。這一點值得一讚。
《Burning》是值得一看的作品,我還未看畢所有李滄東的作品,最深印象的,就是2007年的《密陽》及2010年的《詩》。李滄東的電影美學亦延續到這部電影,如何涉獵社會問題亦是他的拿手好戲。如你是李滄東的影迷,《Burning》絕不會令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