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越是對社會有心,越是發現現今有太多東西已不能用《四書五經》去解釋。不懂愛人的父母,如果堅持生育,禍延下一代的結局雖未必至於殺死子女,冷漠如傳染病,慢慢散播到不同各落。生而不養,是有權利無責任的果實。《星仔打官司》這齣戲,宜觀看的不一定是父母,想做個人,都應該一看。
《Capharnaum》(或Capernaum)(香港中文譯名:《星仔打官司》)講述12歲的Zain(星仔)活在黎巴嫰的貧民窟,父母生而不養,一屋細佬,竟由星仔與妹妹賺錢養家。父親在哪兒?醉仰梳化,行屍走肉。
他們的父母甘心賣11歲的女兒給士多老闆做妻子,迫使子女偷運禁藥去換取生活。星仔忍無可忍離家出走,遇上收留他的非法移民黑人婦人Railh,星仔寄居Railh的鐵皮屋,不離不棄照顧她的嬰兒Yonas。星仔一天回到自己家中,收到妹妹的噩耗,手執短刃為妹尋仇,最後傷人入獄。在獄中他做出了重要的決定 — 打上電台控訴父母,在法庭告父母生而不養,渴望父母得到的刑罰是終生不育。
西方海報好有苦兒的感覺。
電影看透世界的絕,觀眾看罷,無不在戲院門外嘆息:「好沉重」。這齣《星仔打官司》作為2019年的苦兒類電影的代表,它為苦兒們出了一口氣,是近年此類電影的一大變奏。戲中挑戰了很多傳統的禁忌:誰來審判只有生育之恩的父母?窮的原罪是否剝削了生育權?
透視三個照顧者
電影中有成年人明顯生而不養,有人生而無力養,而流浪童星仔年紀小小卻負上養育的重任,多多少少是今日窮窟難民的縮影。電影星仔的父母、非法移民黑人單親婦Rahil與星仔順序交代他們照顧的份兒。星仔細小的身軀抱起嬰兒到處尋找維生的可能,在放棄與否的分岔口,餓透的身軀令星仔再堅強不了下去。
Rahil是一個不願離開兒子的簡單母親。
社會害得天天紅了眼的星仔,每天在街邊販賣生果養育弟妹,往後又「苦養」沒有血緣關係的黑人嬰兒Yonas。三個照顧者的對比,星仔的故事告訴所有成年人,人有選擇生育的權利,但沒有放棄照顧的責任。
現實或許比電影更殘酷,香港虐兒的新聞不斷,日本每年錄得52宗虐兒死亡的案件,當中32名小童涉及遭父母「被自殺」。今日的父母不但生而不養,更將子女私有化,成為自己的物件。多宗慘案已早早顛覆了「父毒不吃兒」的思想,但進入「清官難審家庭事」的氛圍,實教人將髒話乾吞回口裡,在華人社會星仔這場審判仍然是一場避而不談的公審。
窮不是原罪
星仔的父親在庭上的自辯發人深省,他壓根兒手握不放生育權,但他與妻子竟將生而不養合理化,更將兒女物化。夫婦二人晚上做愛發出的呻吟聲,只會令兒女更憂心將來的糊口。天賜的性慾歡愉,在早熟的星仔和妹妹的眼中,只是無恥的進行式。
「我以前都活在這樣(貧困)的環境,有什麼問題?我有什麼選擇?你知不知我有多痛苦?自從結緍那天開始,我的人生已完結了!」星仔父親在庭上仍然理直氣壯。
星仔的父親在法庭的自辯,編劇們選擇了似曾相識的對白「我們以前都是_____走過來的」作為父親的自辯主軸,父母不按時序的辯詞穿插在星仔的故事,凸顯星仔的人性,令自稱「無得揀」的父母更難堪。導演 Nadine Labaki 漸漸引出另一命題:罪在貧窮?還是罪在自我?
香港人經常用四百萬去衡量一個小朋友的「養育」成本。百物騰貴,年輕的草根父母今日要寄人離下,當窮人說到生育的選擇,夫婦總在窘境猶疑不決。生,又怕被說成無力養育;不生,又似是向命運低頭。
我們談生育,在網上的言論可見,不免有些香港人站在高位(或中位)、以資源的多寡去審判「誰有生育權」,有時一句「無錢買避孕套?」去諷刺窮父母,確是傷人。窮的原罪剝奪了人的生育權嗎?像星仔這樣的父親,活在過去,當下只有自己。眼中沒有未來的成人,看來不能讓子女在人世上擁有一絲的「希望」。「窮有窮養」若然在現世是「不能避免」,導演想傳達的訊息或許是:父母至少要子女活在愛的世界。
釋懷的結局
走出戲院,腦海閃出新年的一個掠影,久久不散。穿梭商場,四處佈置喜洋洋,父母都愛在商場與小孩來張全家福。「阿囡,你以前唔係咁笑。唔得,你唔可以咁笑,要咁笑。笑!」我乍看一位嚴父要求女兒要「這樣的微笑」;再看下去,那位父親已低頭沉醉手機屏幕的光芒。
別人的家事,「外人」最好不要指三道四。誰有權批判?我想,至少子女是有權批判,因為他們自出娘胎,便從心感受父母直接的愛。
據外電,星仔真人已移民挪威,成了挪威人。
電影中這個被父母看成「充英雄」的男主角星仔由敘利亞真難民Zain Al Rafeea演出。因為戰亂,星仔8歲那年舉家由敍利亞逃至黎巴嫩。戲中星仔用回Zain真名,他最後等到自己的身份,不用跟臭國家和衰父綑在一起,一展笑顏,笑容好真實。一個屬於自己身份的快慰,希望觀眾感受到。
《星仔打官司》是一齣令小孩釋懷的電影,窮孩子不像是枝裕和的《誰も知らない》的結局,被遺棄的小孩以死作結,這才是導演與星仔在屋頂上看到的一點光,不是嗎?
小孩們,有權主宰自己命運。告父母,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