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懸擱是近代思想史上,一種相當重要的進路。菲律賓電影《判決之後》(Verdict)沒有把裁決的結果拍出來,透過將一宗鉅細無遺的家暴案件刻劃成沒有裁決的審訊,菲律賓的底層生活、司法程序之複雜而產生的不公義,悉數落在最後一個鏡頭裡。
一宗審訊完結後,無論誰有罪無罪,沉甸甸的法庭文件都交到工人手上,運往儲存卷宗的檔案室。鏡頭定在堆積如山的卷宗,而電影力陳的那宗家暴案,剛好只是其中一份微不足道的文件罷了。
人倫和傷痛,如紙般既輕且重。
全片刻意沒加配樂,僅以handheld鏡頭,貼身拍攝每個人物。丈夫打傷妻子,女兒意外碰傷,妻子自衛時以刀劃傷丈夫。妻子到警局報案,警察沒搜查令便上門抓走丈夫。醫院或警局內,裡一道又一道的驗傷、登記、錄口供的程序,妻子再出來街上,已是翌日清晨。到底那些程序是必要的,而導演選擇像紀錄片般跟進每一項程序,與其說妄顧人情,不如說是從繁複的手續中,懸擱了情感的刻劃,卻又能深深令觀眾體會到妻子的傷痛,堅持提告的決心,以及丈夫暴力成性,又依賴家人保護的德性。
說來那種操作挺像Wiseman的紀錄片,他拍每一個機關所發生的程序,愈看愈不沉悶,愈發精彩深刻。《判決之後》連每場審訊都拍下來,為的是呈現出「法律是有錢、有知識的人的天堂」。香港也是如此,中國人諱莫如深的「生不入官門」,怕的是底層人民不懂得那些必要的法律手續,只是律師每小時收費,也足夠要了丈夫那方一家人的命。沒錢付,律師就缺席以後的審訊,凡此種種,莫不是底層人民所懼怕的。
所以,《判決之後》的法庭戲拍來不是要表現控辯雙方的機鋒,其實辯護律師和檢察官表現看起來都有點拙劣,還會遲到。在那些錢衡量的司法制度之中,窮人真的沒能獲得公正的機會去獲得公義。
窮、病、忙,都奪走了很多窮人對生活的堅持。這部電影以實感和素人取勝,下半段的轉折,懸擱判決,更能趨近社會的真相。這尤其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