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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認為是病的東西,構成獨一無二的人——專訪《小曉》主角劉俊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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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媒報導)第一次在大銀幕見到劉俊謙是2019年。首次參演電影《幻愛》,劉飾演一個思覺失調症康復者,成功打開知名度,並獲得金馬獎和香港金像獎提名。幾年後,他的舞台變得更闊,除了在台劇《此時此刻》演一個渴望愛情的聽障外送員,也參與獲金馬獎七項提名的電影《小曉》,擔演老師保羅。今次,被社會定義為「有缺陷」的角色不是他,而是過動症的女孩小曉(林品彤飾)。

劉俊謙認為,自己某程度上也跟小曉連結得到:「我們每個人與生俱來都伴隨着一些好好的東西,也有一些社會認為是病的東西,但我認為這些是構成很獨特的人,但華人社會想每個人都一樣,在框架下做框架要你做的事,不要走出那條軌道,那你就可以安然渡過。」

在香港土生土長的劉俊謙,這些年來,有沒有安然渡過?他嘆氣說,堅持自己的創作總是教他孤獨。「我想做一些好看的,同時又可帶來一些好的改變給社會(的作品),希望吧,但at the end沒有人想要好的改變,他們想笑而已!這一種落差很多時令我覺得很孤獨。」至於如何處理這種落差,他想了想:「我覺得…… 所以好孤獨。(苦笑)我不是很處理到。」

到底是小曉和劉俊謙不入流,抑或世界本來就壞掉?訪問最後一條問題是問他會否生小孩。劉俊謙起初靦腆說不知道,可能考慮工作為先,但他接著摸摸頭,頓了一頓:「我會想,可能覺得個世界不好吧,如果生小朋友純粹滿足自己的話,我覺得對他很慘。我不知道生個小朋友出來、帶他來到這個世界,要怎樣陪他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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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曉》劇照(Golden Scene提供)

曾被鄰居小孩拒之門外而哭 連結小曉的童年

在電影裡,小曉因為有過動症,不時尖叫、扤凳或做出各種行為,被同學排斥。劉俊謙回想起初次讀到劇本,覺得《小曉》是平時香港或台灣很少看到的寫法:「通常事件性很強,角色有一個很強烈的東西去追住,或者目的要達到;但《小曉》給我好深感覺是一種很壓抑的氛圍,好似每個角色在日常生活中都有種走不出去的感覺。」

劉俊謙想起兒時經歷,跟《小曉》所描畫的有不少類同:「我也時常見到身邊有同學被人欺負,可能自己不自覺,有時都不期然成為欺負別人的人。小時候的意識只是覺得,大家玩一下而已,但現在回想起來,有些同學仔都幾慘。」

他憶述當時,可能有些同學身型比較肥,或者青春期臉上長暗瘡,也會被同儕指住來笑和開玩笑,「他又不出聲,但我發覺就是很多人會成為長大後的陰影。」

小曉林品彤.jpg 的副本
《小曉》劇照(Golden Scene提供)

除了在校園,劉俊謙記憶最深的,是家門外一條長長的走廊——很多戶人互相認識,孩子經常一起打鬧。有天,一個男生新搬進來,大家不肯跟他玩,甚至出手推撞他:「我不知從何而來的正義感,想走出去保護他,我好深刻是,之後連我也被人欺負。」

有一次,他跟朋友打算去鄰居屋企打機。門打開之後,朋友入屋,然後鄰居就關上門,把劉俊謙留在閘外面。他靜靜一人返回屋企,感到委屈不已,躲在房裡喊。媽媽知道之後很憤怒,差點衝去罵那個鄰居。

回想起來,劉俊謙覺得自己的媽媽跟小曉的母親(陳意涵飾)很似:「她要跟過動症小朋友相處,你都見到她很痛苦,她教琴嘛,也有自己人生想過,那就是因為有這個小朋友,老公又不在家裡,要全副心機擺在小朋友身上,日常生活好多磨擦。但是當大事發生、別人將指控放在小朋友身上,媽媽又會站出來,可能都是很原始的母愛。」

那刻知道媽媽想為自己出頭,雖然臉上仍有淚痕,劉俊謙覺得心情已經好了一些,並暗裡認為「媽媽是全世界最能夠依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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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曉》劇照(Golden Scene提供)

麻煩也是獨特之處 想給小曉一個擁抱

電影其中一幕,同班同學的家長開會投訴小曉行為不受控,騷擾課堂秩序,要求校方懲處;班主任保羅在場不斷左右應付,微笑奉承,眼神中略見疲憊。

劉俊謙覺得,保羅的角色與他當時在台灣拍戲的狀態很似:「那時剛剛疫情,城市只剩很少人,我一人在酒店住了半年。又是異鄉人,要用不熟悉的語言表達。身邊人聽得出來也不會說甚麼,但主要是自己不習慣表達。」他帶點自責:「其實我去工作(拍戲)嘛,我要好好地做好我的工作。就像保羅去異地生活,其實是生存,所有人都是他的clients,包括家長、學生、其他老師⋯⋯他如何表現得良好,令自己生存落下去,這是壓抑自己的狀態。」

生活漫無目的,只為糊口,問題也許早就出在亞洲的教育環境。劉俊謙最記得小學時,老師叫大家估一個英文生字的意思,很多同學舉手亂猜,他一時破口而出說:「底褲!」後來被罰抄100次「醜」字。

「是我貪玩。」但劉俊謙邊抄邊想起,以前他在美國讀過一年幼稚園,「他們提倡的教育是好free flow,鼓勵學生表達,就算講『底褲』都可以。但香港的教育不是這樣,小息一打鐘就要定型。我腦海好深刻一個聲音就是『Shhh』,安靜,垂低雙手,然後個嘴巴是這樣(合著的手勢)。」

他攤大手掌:「我回想就覺得,為甚麼經常叫人收聲呢?為甚麼一定要這樣呢?…… 教育應該是,你這個人天生是怎樣,老師就幫你發揮你的光芒;但香港是『不要發光!你是一粒齒輪,幫社會運作,收聲啦!』」說罷,他視線又回落在桌上,勉強擠出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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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曉》劇照(Golden Scene提供)

在這一層面上,劉俊謙自認跟小曉很連結得到:「小曉的世界是沒甚麼人明白她,我自己覺得,可能這個世上每一個人都沒有另一個人可以完全明白。就算小曉最親的人,她媽媽,知道了有過動症,如何處理呢?就食藥啊,抑制著症狀。但我想,過動症於她(小曉)裡面不止是一個病,而是她來的。如果她沒有過動症,她不是小曉。」

麻煩難搞的小孩,正好呼應《小曉》的英文譯名Trouble Girl,劉俊謙有另一種看法——這些看似麻煩、製造問題、甚至社會認為是病的東西,正正是構成每一個人獨特的地方,不應被完全壓制或抹去。被問及有甚麼想跟小曉講,劉俊謙微笑:「我可能甚麼都不講了,就給她一個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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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曉》劇照(Golden Scene提供)

孤獨是我想社會更好 但原來沒人想改變

「但是華人社會想每個人都一樣,在框架下做框架要你做的事,不要走出那條軌道,那你就可以安然渡過。」他半帶無奈地說,這些年來,創作都教他孤獨。

劉俊謙說,創作就是觀察和表達生活的日常和不日常——不論是寫作、拍電影、演舞台劇或跳舞。然而教他孤獨的是,觀眾未必很想看這些東西:「喂,禮拜六日想入戲院想笑笑而已,你跟我說這麼沉、這麼深的東西做甚麼?!」

自2012年演藝學院畢業,2017年以《天邊外》奪得第九屆香港小劇場獎最佳男主角,再到2020年以電影《幻愛》獲得金馬獎和香港金像獎提名,這十幾年來所得的,除了鎂光燈和掌聲之外,還是一份孤獨:「我想做一些好看的,同時又可帶來一些好的改變給社會(的作品),希望吧,但at the end沒有人想要好的改變,他們想笑而已!這一種落差很多時令我覺得好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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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曉》劇照(Golden Scene提供)

放眼世界,劉俊謙的結論同樣悲觀。他提到韓國電影導演李滄東早前就「電影是否沒落」的討論——愈來愈少人入戲院,轉看網上串流平台,只選擇自己習慣看的東西…… 他覺得現今不少創作人傾向滿足觀眾,因為城市人的耐性比以前少了幾十甚至幾百倍,如果不在30秒至1分鐘內捉住他們的注意,就甚麼都沒有了:「為了迎合觀眾,只可以做一些很eye catchy的東西, 創作慢慢變得好類似。」

這些對藝術創作的挑戰,恐怕已經出現好一段時間,劉俊謙如何學會處理這種落差?他想了想,說:「我覺得…… 所以好孤獨(苦笑)。我不是很處理到。」他說,自己一方面會嘗試明白世界趨向甚麼,一方面會思考自己要跟著世界走還是堅持自己,目前還是不斷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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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馮曉彤

Hair: Nick Lam@Orient4
Makeup: @monchun_mua , Mon Ch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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