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電影《擁抱遺忘的過去》(Every Thing Will Be Fine)是一部心靈救贖的電影,由德國著名導演溫‧韋德斯(Wim Wenders)執導。男主角Tomas (占士法蘭高飾) 是位作家,由於苦無創作靈感,於是撇下妻子,獨自居於雪地,希望找到題材衝破寫作的桎梏。可惜,在一次駕駛途中,意外撞倒了一對玩雪橇的兄弟,兄長Christopher受驚卻無礙,弟弟Nicolas則不幸死亡。冬日茫茫,無垠大地下只剩下插畫家母親Kate的喪子傷痛哀唬,還有Tomas意外後的自責與愧疚。
韋德斯的電影主角都帶點落泊天涯的況味,而且對女人都若即若離。《德州巴黎》(Paris, Texas)的沉默漢子,到《里斯本故事》(Lisbon story)的收音師,心靈都有所缺陷,生活的每一劇都彷彿在問自己應往哪裏去找尋人生的最後歸所。這次,主角Tomas不但在創作路途上陷進了死胡同,還意外輾斃了一名小孩。如果創作是作家的生命,那麼,找不到創作靈感就像生命中沒有了靈魂一樣,而交通意外更令本已找不到一絲動力的心靈再陷進自責的漩渦之中。
於是,主角選擇沉淪……。
作家最擅長就是寫出書中人物的細膩感情,可是偏偏自己卻不知情歸何處。那個旁晚,意外發生的幾分鐘,主角還不敢接聽妻子的電話,可是,當主角以為僥倖逃過慘劇降臨,陡地變得神色安然,還一手把Christopher放在肩膊上,竟對着剛致電的妻子說everything will be fine,前後判若兩人,心靈彷彿一下子找到歸處,也難怪吧,既然死神也以為可幸運地只擦身而過,那夫婦間的感情轇轕又有何大不了?故事的發展當然不盡如人意,一宗車禍,改變了幾個人的一生。
電影發展下去,Tomas未能掃除心魔,放下那份歉疚,結果,一段感情無聲逝去,寫作生涯卻絕處縫生。常言道寫作的人沒有經歷便沒有突破,因此,作家到了中年以後往往便江郎才盡,畫地為牢,走不出自己的創作天地,古往今來的例子俯拾即是。主角亦不例外,正當生命走到最低潮時,恰好給予他創作的無比動力。幾年後,他的小說賣個滿堂紅,又恰好給他遇上知己,而繼女的出現亦令他對小孩的恐懼消除。表面上,他好像藉着創作洗滌心靈,尋找了人生的歸宿,一切是那末順利。然而,他的心靈拼圖仍欠最重要的一塊,就是那孩子Christopher。他心裏明白縱然贏得了全世界,但補償不了孩子成長的缺陷也是徒然。
另一方面,Christopher對藝術創作亦感興趣,於是,也許出於童年創傷或是天賦正正如此,他對像父親身影的Tomas念念不忘。電影的結局是二人坐於餐廳內,Christopher問了Tomas一個問題:「小說中主角舉起孩子的一幕,那孩子是我嗎?」換了是其他電影,這問題會是肯定的。不過,Wim Wenders的戲又怎會如此呢?Tomas顧左右而言他,給了一個創作人口中的標準答案。原來多年以來,Tomas都誤以為自己已經從悲劇中走過來,其實是在逃避,過去就像一面鏡子,映照他無論選擇遺忘過去,還是擁抱記憶,他不敢面對過去,根本就是原地踏步。而更令他驚詫的是,他的逃避令他變得對一切都很理智,甚至跡近麻木。
創作好像就是一切,其實不然。儘管經過這麼多年,Tomas也知道時間是沖不掉這烙印,創作亦彌補不了心靈的失落,對着Christopher扮作關心也是枉然,只有坦然面對,才能釋懷,才可真誠磊落地走下去。電影的諷刺是:末了,Christopher的一泡尿竟然將不能面對的過去修補過來,猶如開首時Tomas因一根吸了一半的香煙而開展了人生的另一局面。
當然,此片水平離Wim Wenders全盛時期的代表作仍有距離,但大師說故事的不落俗套,電影鏡頭的調度,那空氣的中微塵,那蒼茫的雪地,還有人物站在玻璃反射的風景,都令電影餘音裊裊,不絕如縷。